| 市场走势或多或少总在自己预料之中，现年43岁的摩根士丹利(MorganStanley)交易员彼得穆勒(PeterMuller)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但是在7月下旬，市场上出现的一些非同寻常的交易模式开始让他深感困惑，他不明白那些过去能够带来稳定收益的投资策略此刻何以会莫名其妙地失灵了。 很快，这种非同寻常的交易从美国扩散到了日本和欧洲市场。穆勒听到传言说，有不明身份的投资者在大量买卖与自己的持仓类似的头寸。在接下来的两周里，这些让和穆勒一样的所有市场人士倍感震撼的投资者终于浮出了水面——他们是定量投资者（Quants）。 这些交易员采用复杂的数学模型投资全球市场。他们的电脑跟踪众多数据和变量，如当一种货币升值或贬值时周期类股会有如何的表现等。计算公式会给出股票或其他金融产品的买卖价格。一般来说，这些电脑本身就能完成交易。 定量策略已经存在了几十年之久，但直到近年来才真正开始盛行，主要得益于技术的进步降低了这种交易密集型策略的成本。上世纪80年代，沃伦巴菲特和彼得林奇等投资者开创了“价值”投资时代，90年代属于那些将赌注押在从金属到英镑等各种投资品种上的对冲基金，但在过去十年中，定量投资者攀上了投资世界的顶峰。 定量投资人刻意保持低调，而正因如此，诸如RenaissanceTechnologiesCorp.的詹姆斯西蒙斯(JamesSimons)和D.E.ShawGroup的大卫肖(DavidShaw)等个中明星交易员头上的光环反倒被更加放大了。定量投资基金能够带来稳定回报，因而退休基金等大投资者对其趋之若鹜。研究机构Hedgefund.net的数据显示，截至今年6月30日，仅仅两种常见的定量基金——“统计套利”基金和“市场中性”基金——的资产在两年时间里就增长了60％，达到960亿美元。这其中既有投资的收益增长，也包括新流入的资金。 在这种背景下，定量基金在7月末8月初出现的动荡自然要让人大感惶恐。美国股市在此期间下跌约4％，但RenaissanceInstitutionalEquities的跌幅达到8.7％，另一只大型定量基金AQRCapitalManagement下跌了13％，高盛集团(GoldmanSachsGroup)旗下的GlobalEquityOpportunities定量基金更是下跌了约30％。TykheCapitalLLC跌幅约为20％。穆勒也同他们一道蒙受了损失。 虽然在华尔街名不见经传，穆勒所效力的摩根士丹利定量投资业务却是近年来公司盈利最好的部门。知情人士称，这种所谓的程式化交易(PDT)在截至2006年的十年里创造了35亿美元左右的利润。这些人士还表示，程式化交易去年为摩根士丹利创造了5.4亿美元的利润，占该公司全部利润的7.2％。目前，摩根士丹利从事程式化交易的资金约60亿美元。 但交易员称，在7月最后一周到8月9日期间，程式化交易共损失了约5亿美元。摩根士丹利和穆勒都未对亏损额或程式化交易的交易策略发表评论。摩根士丹利表示，公司非常重视定量交易业务。 PragmaFinancialSystems为基金公司制定定量交易策略。该公司研究主管李麦克林(LeeMaclin)说，定量基金出现这种亏损的确是太丢人了，因为这些人通常自视甚高。 定量基金今年夏季的困境，让一些人回想起大约十年前高速成长的对冲基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Long-TermCapitalManagement)濒于倒闭的事实。同定量基金类似，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也是由一群头脑敏锐的学者操作的，他们通过针对不同证券间的不均衡关系操作而获利。不过，与长期资本不同的是，如今的定量基金杠杆比率要低得多，因此不太可能出现长期资本那样的巨额亏损。 定量基金今年夏季的困境，让一些人回想起大约十年前高速成长的对冲基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濒于倒闭的事实 定量交易员表示，随着这种策略继续获得稳定的收益，人们会逐渐淡忘他们遭遇的滑铁卢。包括穆勒这家基金在内的大多数基金都已经收复了部分失地。知情人士透露，到8月底，AQR从低点反弹了约10％，高盛的基金反弹了约12％。 尽管如此，如此大的跌幅仍会让定量投资策略的光芒变得黯淡，特别是定量交易员本身也不能确定引发这场大屠杀的真凶究竟是什么。常规理论认为，可能是由于某只或多只大型基金因为在其他业务中出现了次级抵押贷款方面的亏损而被迫迅速抛售股票筹集现金，结果在定量交易员中产生了连锁效应。也有人表示，预计会出现下跌的股票开始走高，而卖空股票的交易员被迫在高位进行空头回补。与此同时，大量持有巨量相同头寸的定量基金则可能充当了放大损失的工具角色。 在穆勒1992年加入摩根士丹利时，依靠电脑进行的数学交易方法在金融业还属于一个高深领域。不过，他曾在加州风险分析机构BarraInc.工作过多年，接触过这种技术。 穆勒1985年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数学系，他给当时的一些投资前辈留下了深刻印象。大型理财公司GMOLLC的董事长杰瑞米格兰瑟姆(JeremyGrantham)回忆起20年前年轻的穆勒作为专家组成员参加一次会议时的情景。格兰瑟姆说，我让小组中的两位一流定量交易员解决一个逻辑错误，第一位在压力下失败了，但穆勒在雷区一样的险境下仍能像踢踏舞演员一样游刃有余。我当时就想，这个家伙的确能够随机应变。 在Barra于上个世纪90年代初上市后，一直忙碌不已的穆勒接受了摩根士丹利的工作面试。面试时他对摩根士丹利的高管说，他真不想舍弃加州的懒散生活，给多少钱都难让他心动。但是，当摩根士丹利提出可以让他组建一个部门，拿出公司部分自有资金使用定量策略进行投资时，穆勒接受了这个条件。 最终收购了Barra的摩根士丹利并不是刚了解到这种技术。多年前，它就曾聘用一种具体定量策略的先行者、天体物理学家努齐奥塔塔里亚(NunzioTartaglia)。塔塔里亚80年代期间曾有一位下属叫大卫肖，他目前执掌着位列顶级定量基金行列的D.E.Shaw。 塔塔里亚所采用的策略叫做配对交易，它充分显示了定量交易的运作方式。配对交易是指同时下注于两只历史上有着很强关联性的股票。 比如，假定通用汽车和福特汽车的股价联动性较强。如果在某个时间里它们的股价没有联动，而又没有明显的理由解释这点，那么过去的联动关系就很有可能再度发挥作用。因此，如果福特汽车股价已上涨，而通用汽车股票表现疲弱，定量交易员就会买进通用汽车股票，卖空福特汽车。如果它们的历史关联重新发挥效力，配对交易就赚钱了。 定量投资者做的全是大手笔——他们用借来的资金押注于各式各样的证券资产，将那些已由电脑识别出的市场异动进一步放大。因此，虽然他们能预料到会有很多交易亏损，但得益于他们设计的交易公式及强大的计算能力，其获利往往会超过亏损。诸如配对交易等概念进一步发展，会形成像“统计套利”这样的概念，后者是一种更为复杂的版本，也是穆勒在程式交易中的专长之一。 90年代后期，程式交易大获成功，在摩根士丹利自有账户股票交易中占到了最大的一块。穆勒要求其团队成员在投资赚钱时穿便装，而亏损时就必须着正装。结果，公司里每一个人一眼就能知道他们最近的业绩如何。 不过，在穆勒的网站上有这样一篇简短的自我介绍，说他“六年前突然意识到，他在职业世界里再也找不到快乐了”。穆勒在1999年给自己放了一年的假。到了2001年他再度放弃了全职工作。 在首席执行长约翰麦克(JohnMack)推行激进的高风险投资战略的激励下，穆勒去年底回到了摩根士丹利全职工作。穆勒还感到，在竞争日益激烈的定量交易领域，程式交易可能会因为有更多的实际指导而获益。 穆勒这样的定量交易员一向对各自的模型公式守口如瓶，不过，在社交聚会上倒是经常能见到他们这些人凑在一起。他们很喜欢打扑克，而穆勒更是此中高手。在离开摩根士丹利的那段时间，他一度参加了世界扑克巡回赛(WorldPokerTour)，并在2004年赢取了近10万美元的奖金。 2006年3月，在纽约圣瑞吉斯酒店(St.RegisHotel)举行的一场慈善活动中，几位定量交易员在他们称为“华尔街扑克之夜”的比赛中拉开了阵势。据在场人士回忆，在一旁观战的都是大名鼎鼎的对冲基金经理。最后一轮中，AQRCapital的掌门人克里福德埃斯尼斯(CliffordAsness)与穆勒对决，穆勒以一对老K击败了手里拿着A和10的埃斯尼斯。 今年夏天就没这么开心了。穆勒刚刚重新回到程式交易领域就遭遇了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挑战，因为次级抵押贷款风波已经发展成了一场波及面更广的信贷危机。InvescoPLC的投资策略师戴安加尼克(DianeGarnick)说，这场危机中的反常表现之一，是此前被许多投资者认为质量不高并被卖空的股票突然开始表现得强于大盘。 加尼克认为，这主要是因为空头回补造成的：由于经纪公司收紧信贷额度，之前卖空的投资者不得不进行空头回补。一般在市场发生震荡时常能看到资金流向优质资产的趋势，而现在却出现了资金流向至劣质资产的反常现象。 由于各家定量交易基金的投资组合存在很大的相似性，这种现象的影响被放大了。在定量交易员的世界里，他们共享着相同的理论。FrontPointPartners投资组合经理理查德布克斯台伯(RichardBookstaber)说，“这些家伙读过同样的学术著作，对市场发生的事情同样是一清二楚。”埃斯尼斯在发给AQR投资者的信中说，8月初那波震荡应该是因为有太多的人都使用了同样的策略。 为避免重蹈覆辙，穆勒一直像侦探一样到处打听。有位知情人说，他不停地向朋友们打听同行的业绩表现，单刀直入地问他们哪家基金有麻烦了，哪家比较好。他和埃斯尼斯就交谈过几回。 虽然定量交易主要是靠电脑执行的，但在交易期间，交易员们也在不停忙碌着监控交易，以确保程序按计划运作。如果一台电脑买进的单只股票太多，交易员可能就会亲自上手干预。另外，定量交易员们一直在对模型进行调整。穆勒曾对朋友说，8月份的行情给像他这样经验丰富的经理人提供了施展拳脚的良机。 还有他的音乐。穆勒头两张专辑里的歌反映了他的生活状态。其中的一首歌里唱道：我几乎就逃掉，我几乎就离开……一旦成为道中高手，要退是何其艰难。 但穆勒在华尔街的职业生涯再次成了他音乐生活的障碍。自从重返程式交易领域以来，他一整年都没写过新歌。他在个人网站上写道：今年，我的另一项挚爱——数理金融——花掉我很多时间。 |
